一座新的高谭市降临了，新的蝙蝠侠、猫女、企鹅人与谜语人来了，向诺兰与本·阿弗莱克说掰掰，《蝙蝠侠》是一番新气象，要再创一番新三部曲，3个小时超长篇幅，体感时间更可比中了月读。《蝙蝠侠》是真的超越了历史？还是狗尾续貂？答案没有那么简单。

1992年动画影集《蝙蝠侠》第一季第三集〈无所畏惧〉里，蝙蝠侠看到了巨大化的父亲托马斯韦恩幻影，托马斯咒骂布鲁斯是个耻辱，但布鲁斯成功地克服了恐惧，他撑扎地说出了蝙蝠侠史上的另一句名言：

“（我不是耻辱）我是复仇者、我是黑夜……我是蝙蝠侠！”

这短短的半分钟片段，成了经典，而如果你要为2022年《蝙蝠侠》电影下一个脚注，这句话就几乎算得上是全片的中心主旨。

《蝙蝠侠》：“我是复仇者、我是黑夜……我是蝙蝠侠！”

蝙蝠侠已经执业两年，对这座城市的人渣们而言，夜黑风高不再适合杀人越货，因为在黑夜里某个黑暗的角落，蝙蝠侠会踩着重重的脚步出现。《蝙蝠侠》一开场，歹徒、破坏者与黑道，总是在为非作歹的闲暇，望向漆黑一片的角落，害怕某个黑影从中出现。

我们知道蝙蝠侠总是来无影去无踪，但这次他的现身方式，就像《小丑回魂》与《月光光新慌慌》里的怪物一样：“我是黑夜”，导演马特·里夫斯使用了恐怖电影的套路来具现化这句话。只是这次凝视黑暗的不是金发美女被害者，而是高谭市的恶徒们，他们希望今晚够好运，这片黑暗最好只是一片黑暗。

“我是复仇使者。”

饰演布鲁斯／蝙蝠侠的罗伯特·帕丁森讲出这句台词，他的嗓音没有克里斯蒂安·贝尔刻意压低的破铜烂嗓，反倒有一股强压镇定的哀怨与哀伤。布鲁斯依旧愤怒，但这一次的布鲁斯更多的是哀伤，他被禁锢在父母无法实现的远大遗愿里──身为医师的父亲托马斯，大张旗鼓地捐出十亿美金，要振兴破败的高谭市，甚至准备竞选市长，却在选前不幸身亡。遗留的孤儿布鲁斯没有家人，穷得只剩下钱，而这座城市继续破败20年。现在，他要克绍箕裘拯救高谭，却发现用钱也救不了高谭，他要复仇，为了原本可以拯救高谭的父亲，报复高谭的邪恶。

《蝙蝠侠》的英文片名《The Batman》只加了个“The”，这不是导演懒得想片名，很明显地，《蝙蝠侠》的“The”意味着它才是正宗原味的蝙蝠侠。这说来好像有点托大了，事实并没有：配乐家迈克尔吉亚奇诺，为蝙蝠侠新写的主题曲，宛若他沈重的脚步声，简单的重低音组成一个可以无限轮回的旋律，像极了当年汉斯季默为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撰写的蝙蝠侠主题曲。从高谭市政府、警方与黑帮三方勾结、到类似《小丑》将高谭市街描绘成70年代“罪恶之都”纽约脏乱污黑的市容──连片头字卡都跟《小丑》很像。《蝙蝠侠》几乎收集了过去历代蝙蝠侠相关作品的优秀元素。

不只上头那句名言来自《蝙蝠侠》电视版动画；韦恩豪宅有着媲美1989年《蝙蝠侠》里哥德风的华美拱顶；蝙蝠洞致敬《黑暗骑士》的工业风设计；许多角色的设定，来自新52时期的蝙蝠侠漫画设定；这个从万圣节当晚展开的故事，并不是改编自漫画《漫长万圣节》，却沿袭了《漫长万圣节》里，黑白两道都惧怕自己是下一个被暗杀目标的恐惧气氛。《蝙蝠侠》从蝙蝠侠电影、动画、漫画里剪下了许多精彩回忆，重新组合成一个丰富多元化的新高谭市，与其中的英雄恶党，能把这么多风格不同的元素组合在一起，这种执行力与完成度令人赞叹。

但《蝙蝠侠》致敬的不只布鲁斯的个人历史，这部黑色电影致敬了近代的黑色电影。谜语人设下一套套邪恶谜题，他猎捕高谭市的高官名流、将死亡陷井套在他们身上，让这些贪污枉法的被害人必须面对自身的罪孽，而他们答题错误的惩罚就是死亡。要不是《蝙蝠侠》只是一部PG-13分级电影，谜语人看起来就像《电锯惊魂》里的拼图杀人魔；整座高谭市从万圣节便不断地下着大雨，越到剧情高潮更是大水磅礡，别说你没想起《火线追缉令》的雨水暗喻──谜语人是不是也学了凯文史贝西的束手就擒呢？

连蝙蝠侠的隐形眼镜录像装置，看起来都有点《银翼杀手》的韵味。《蝙蝠侠》致敬了这么多，听起来就是为了服务没看过《银翼杀手》之类经典的新世代观众，将经典重新翻玩一次，但是，《蝙蝠侠》并不是廉价地消费这些元素，一如马特·里夫斯在执导《猩球崛起2：黎明之战》与《猩球崛起：终极决战》时，他选择放慢速度来诠释这些老套路。《蝙蝠侠》有整整3个小时，李维斯有很多很多时间钻研这些细节，让你几乎每个小时都会感觉到电影即将结束──但是并没有，电影还没演完，而每个角色的故事都要讲完。

简单说，如果你喜欢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对正义的演绎推论，那你会喜欢《蝙蝠侠》；如果你喜欢《火线追缉令》与《电锯惊魂》，你也会喜欢《蝙蝠侠》；你喜欢《小丑》里那种恶意铺天盖地、人民有如刍狗的黑暗市景，你一定会喜欢《蝙蝠侠》。你喜欢漫画《漫长万圣节》、《蝙蝠侠：元年》、《蝙蝠侠：自我》、与新52时期的《蝙蝠侠》连载，那你会惊喜于《蝙蝠侠》修改了这些漫画某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桥段，化为这部电影的剧情骨干。

你不会后悔观赏《蝙蝠侠》，从场景、音效与混音（蝙蝠侠揍人时的重低音真是拳拳到心）、配乐（蝙蝠侠与猫女的爱情主题凄美动听）、到摄影（那些大雨中湿气氤氲的模糊光影，让人看了都感觉身上湿湿黏黏），你看得出《蝙蝠侠》身上有前面五任蝙蝠侠的影子，而他们的影子奇妙地重合在一起，毫不突兀地组成了派汀森居住的新高谭市。

那么，我们的问题只剩下了一个：《蝙蝠侠》在剧情主旨上，真的超越了学长们吗？答案并没有，意外地，《蝙蝠侠》只是保守地重新翻玩了一次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。

克里斯蒂安·贝尔在《蝙蝠侠：侠影之谜》里，学会了恐惧是一种工具，可以宰制恶人不敢作恶；贝尔在《黑暗骑士》里，学会了恐惧对某些立志混沌的恶党不起作用，因为混沌才会带来人类最大的恐惧；贝尔在《蝙蝠侠：黑暗骑士崛起》学到了，恶人可能比好人更会使用恐惧，因为他们压根不在乎伤害别人，而蝙蝠侠不可能恐吓别人一辈子，他太累了、太孤独了……他必须成为英雄，成为能启发人类光明面的英雄，成为人类向善的光明指标，引领人类的勇气朝向更伟大的目标前进。

你可以说，《蝙蝠侠》用3个小时，重新讲述了一遍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，它让布鲁斯韦恩从黑夜与复仇使者，经历一串地狱般的旅程，最终踏出以暴制暴的恶性循环，学会如何成为高谭市更需要的英雄。你也可以说，《蝙蝠侠》竟然用了整整3小时，只是重讲了一遍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。马特·里夫斯最终还是没有超越诺兰的视野与野心，给予蝙蝠侠一个在社群时代与民怨高涨时代的新形象。如果你对《蝙蝠侠》有更高的期望，那你很有可能会失望。

但是，用一部电影浓缩三部电影的结论，本来就不容易，《蝙蝠侠》可能不会带给诺兰粉丝太大的惊喜，但是对于早已忘记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（别忘了，这套三部曲已经远离我们将近十年）的观众、或是第一次进影院观赏《蝙蝠侠》电影的观众们而言，《蝙蝠侠》是他们可以一站满足的完美体验；或甚至对诺兰蝙蝠侠的粉丝们而言，《蝙蝠侠》仍然拥有诺兰电影里缺乏的其他小惊喜──别忘了诺兰并不擅长爱情戏，而这次猫女的表现既性感又呛辣，她是蝙蝠侠的最佳对手。

华纳铁了心要推出《蝙蝠侠》续集，他们将特殊埋哏片段放在正片结局，而不是放在你要等上三五分钟的片尾制作人员表之中。也许，下一次《蝙蝠侠》的续集，才是真正新世代的全新蝙蝠侠：《蝙蝠侠》已经把布鲁斯韦恩在《黑暗骑士》三部曲的成长与心魔都演完一遍了，下一次，它必须自己想些新故事了。